地址:半岛体育重庆市北碚区歇马镇双凤桥94号
电话:0898-08980898
传真:
邮箱:1587056955@qq.com
更新时间:2024-08-24 18:31:40
半岛(中国)体育·官方网站周德光去四千里外的地方开店五金该书是韩松落首部小说集,也是一本是带着上世纪90年代气息的、“私小说”式的小说集。这本书创作时间跨越30年,从带有一定自传色彩的《妈妈的语文史》到近些年作者打捞记忆写出的“农场故事”“世情”系列,都有着些许传奇色彩,为在时光中远去的边缘人立传,也留下了二十年前的西北世界的粗粝和温暖。
“四万三千瓶”“八万六百五十七瓶”。有人问起酒的销量,周德光便以这两个数字应对,前一个数字给普通人,后一个数字给同行。说起来,两个数字都所言不虚,前一数字是他开店第一年的销量,后一数字是第五年的销量,这一年的销量为开店八年来最高。事实上,他所代理的那种白酒,销量常年在五万瓶到六万瓶之间,尤以八十九块一瓶的最低端入门级为多,单是这一种,就要占去五分之三的销量。但周德光认为,自己恪守了商人的职责,在不同场合给出了不同的应答。
二十三岁之前,周德光已有六年商人生涯。他家世代种植苹果树,到他父亲这一代,果园已有二十三亩。周德光习惯跟随果树生长周期干活,春季拉枝、刻芽、环剥、复剪,这些均在四月前完成,夏季打药、施肥、浇水,秋季采摘、运送、种植新苗,冬季清理土壤。每亩收益,相当于在县城打工两月所得。
周德光的父亲,曾经尝试做果商,他怕触怒本地大果商,只敢以“远方亲戚家做果脯厂”为名,联络较为熟络的几户果农,收购他们的苹果。收购、包装、寻觅储存地点、运送,都由他完成,他甚至考虑置办卡车,让三个儿子学大车,以省下付给长途司机的费用。第一年勉强盈利,第二年就遇到果价下跌,果商的卡车甚至不肯开进他们村子。第三年在苹果成熟期遇到冰雹,该地区苹果产量缩减,苹果品相欠佳,连县城水果店都开始销售河南苹果。周德光父亲稍事休整,于两年后再度启动苹果生意。不料,那年非典暴发。
苹果花照旧依时开放,花瓣白中透粉,方圆几公里都是清甜味道。周德光父亲选择绕路,穿过果园回家。修剪果枝的工具在工具箱中静止不动,分量和一块生铁无异,他却觉得那和提着生铁是两种感觉,遇到沟壑时,他跨步越过,工具箱里的刀剪哗哗作响,卷尺滑动,发出轻轻的撞击声。瞬间激活的工具,似在响应他的感触。
周德光警觉地观察着父亲的生意,待父亲偃旗息鼓之后,也不再提起做果商的事,本村果商投资两亿五千万在附近建起果品冷库的事,他也没有第一时间转告父亲。他的野心启动,全因为一件小事。父亲因为非典遭遇重挫那年,他十七岁,乘班车去省城看亲戚,在途中小县城停靠时,几个神色焦虑的中年人上车来,跟司机交代几句,满车搜寻,随后要捉一个孩子下车。那孩子手抓椅背,放声大哭:“我十五岁了还要吃家里的,我要做生意,我不念书,你们不让我做生意,我跟姑父做去。”周德光深受震动,到省城就开始寻觅机会。此后六年,他做过各种生意,起初都与节气有关,春节贩卖鞭炮焰火,开春倒腾化肥,清明前后贩卖纸货,中秋摆摊卖月饼,乃至操办红白喜事,以及用卡车拉运杂货下乡。小生意不外如此,如同打猎,听到风吹草动就赶去放枪。
渐渐地,他敢于操持长线生意,租赁摊位或者小店面,卖酒,卖化妆品,直至获得执照,开起一家彩票经营点。店面十平方米,员工两名。彩票店开张三个月后,他又有新发现,到店里买彩票的人并不急于离去,而是买好彩票后拈在手里,或坐或站,和周围的人聊天,彩票似是聊天的门票。他由此发现新商机:人希望和人在一起。他又在居民区租下一套一楼住房,开设麻将馆。麻将馆顾客,多数由他从彩票店引流而去。
三年时间中,由他售出的彩票,中奖的最大数额为五十一万元,中奖者是附近旅馆的老板。周德光将这张彩票用手机拍照,打印成图,过塑镶边后,悬挂在店里最醒目处。照片半年后就褪色了,新的大奖并没产生。但他很快找到新的生意。
麻将馆顾客中,有人无意间透露信息,某种白酒的销售连年增长半岛体育,意欲增设县级代理点,本县已经有人获得加盟资格,准备装修店面,店铺就在两条街外。这位顾客极为厌恶白酒,这在小地方也算罕有,他以这样的句子作为结语:“把这些狗日的喝死去。”周德光转身招呼一声,就去那条街上搜寻,找到那家正在准备装修的店面,向装修工讨到店主电话,询问加盟事宜。两天后,他乘火车前往酒厂实地考察半岛体育,随后在酒厂接受培训,参观酒窖,与加盟店店主恳谈,与其他考察者交换名片。十天后,他打电话给家人,希望家人帮助凑出二十万块半岛体育。
他已通过从鞭炮到彩票的各种生意攒下了三十万,而加盟该白酒品牌,需要五十万。到这一步,前来考察者已经离去大半,多数人是因为拿不出这笔资金,少数人是因为疑虑。他想起报纸上看到的数字,月收入五千块,就已超过95%的人。果然如此。家人以为他遭遇,便在家乡报警。等到他回家,才解除警报。但如此一来,他的积蓄尽数曝光。此前六年,家人并不知道他的生意是赚是赔,他也时常含糊作答,多数时候回答“还过得去”,偶尔对赔钱的生意大肆声张,存款也分别存入五家银行。
学会这些并不困难,如果你有一个战战兢兢做着生意的父亲,如果消息从村头传到村尾只需一个上午,而且银行职员也时常在酒桌上抖搂别人的存款数额,或者漫不经心地询问朋友的妻子,她的丈夫一周前在金店刷卡买下一件金饰,怎不见她戴出来。父亲对他的生意,一向持纵容态度,所以假装不知道他时常逃课,也假装不知道他在高二辍学,只是对他要去四千里外的另一个省开店,表现出某种不舍。父亲也并无挽留,只竭力打听那边有没有人可以照应,很快得知,有位亲戚在那个县城工作,这位亲戚算是他的堂妹,周德光可以叫她姑姑。
周德光依旧记得初见那座小城时的感触。在省城火车站下车,在附近客运站乘坐大巴,一个半小时,到达县城。进城之前,大巴在加油站加油,加油站在城外小山的山坡上,县城位于山下一片冲积扇地带,乘客刚好可以俯瞰县城。
进城的时候已是黄昏。小城被落日的金光笼罩,八点之后,金光减弱,八点半之后,余光彻底卷入山后,替换而来的蓝色天光,依旧广大、悍然,四周的语声,在这广大的天光下,有种寂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