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体育花农的艰难卖花路：“只有5%的桔农勉强回本其他人难以保本”

　　三月初，同城旅行发布的《2021年春季赏花数据报告》显示，今年国内赏花热门目的地排行榜Top10中，“花城”广州位居第六。

　　广东温暖潮湿的环境滋养了种类繁多的鲜花，也孕育出迎春花市这一民俗景观。对当地人而言，春节前去迎春花市购置年花早已成为一种习惯。挑一盆金桔、买几株桃花、抱一盆蝴蝶兰，就相当于讨了个好彩头，保佑着来年大吉大利、大展宏图。2007年，迎春花市被列入广东省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但疫情之下，迎春花市已不似往年般繁华。在大型线下花市关停、“云上花市”销售遇困的现实面前，一些花农举步维艰。

　　连杜村的梁生站在自家的桃花地里。他们家四百多亩的田里栽种了四五万棵桃树。眼下年关将至，还有几千棵桃树没有卖出去半岛体育。由于温度较高半岛体育，不少桃树上的桃花都已经盛放了一大半。“今年的世道应该是不算好。”梁生感叹道，“本来一月份都很冷的啦，一进二月份，那个气温突然就上到了二十多度，所以太阳一照，这些花就开得快很多。”

　　粤语中，“红桃”与“宏图”谐音，广东人过年时购置桃花插于厅堂之上，寓意“大展宏图”。整个连杜村三百多户村民，全都以种植桃花为业半岛体育花农的艰难卖花路：“只有5%的桔农勉强回本其他人难以保本”。往年这个时候，连杜村的桃花大部分都已经被企业、批发商和散客购置完毕。而今年，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之下，广东省关停了大型迎春花市，连路边摊也被禁止了。在广州，11个传统的大型迎春花市被打散成153个小型花市。花市的分散让供货商不敢大规模进货，连杜村桃花的销售进度远远落后于往年同期。

　　一株桃树，成百上千个花蕾，高温加速了桃花的绽放和凋零。一般来说，购买大株桃树的多为企业买主，这类交易在腊月中上旬便已结束。现在，距离年三十只剩下两天的时间，梁生只能寄希望于亲自来村里挑选桃花的散客。尽管线下大型花市的取消让更多的散客愿意驱车来此，但过早盛放的桃花，让梁生不得不将它们低价卖出。

　　“像这些，都已经救不了了。”他指着一棵桃树说：“到大年初一花都掉得差不多了，别人肯定不会要的。你看，有时候人不一定能胜天。”

　　线下传统销路的大幅度缩水，对桔农造成的冲击更加猛烈。年桔生长周期长，从育苗、开花到挂果，两年方得一盆桔。为今年春节准备的桔树，早早便已经被桔农培育好。线下大型花市的关停，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种了几十年桔，最差就今年，上次这种情况还是1997年的金融风暴。”陈村镇石洲村的翁伯抱怨。他租了三亩地用来种植桔树，可今年却血本无归：“如果每年都像今年这样，再过两三年，成本都没有了”。

　　“头发由黑种到白”，这是被问到种植桔树多久了时，翁伯给出的答案。在被誉为“年桔之乡”的陈村镇，像他这样的桔农还有很多。全镇3000多户桔农，多半都是这样的“小门小户”，种植规模在几亩到几百亩。种植出来的桔树，大多都批发给了中间商，然后经由中间商流向省内外的各级花市。

　　为了尽可能地挽回损失，桔农把批发价一降再降。往年能卖六七十元一盆的小盆年桔，今年只能卖到三十多元。而种植这样一盆年桔的成本价，在不包含人工的前提下，也要三十多元。市场竞争激烈，降价似乎成为了桔农的唯一选择。

　　和翁伯一样，同村的潘伯潘婶除了种植两亩半的桔树，没有其他的收入方式。儿子外出打工的他们，不好意思找儿子拿钱，已经年近七十的两口子坚持种植桔树。按照潘伯的说法，有些年桔以不到二十元的价格卖出去了，全村“只有5%的桔农是勉强回本，其他的连本都保不住。”

　　报道和数据显示，珠三角是全国盆栽花卉主要集散地，花卉远销至港澳、东南亚等地。《2019年广东农村统计年鉴》显示，2018年广东省有花农43.3万户，花卉从业人员12.2万人。佛山市毗邻广州，2019年，该市花卉种植销售额超过38亿元。年宵花在其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份额。

　　春节前十几天，年宵花的销售就已经进入了黄金时期。不少花农一年中九成的订单都来源于这一时段。2020年春节前夕，新冠病毒在武汉爆发。出于疫情管控的考虑，广东省下发通知，将各迎春花市关闭的时间由大年三十晚上24点提前至中午12点。但彼时各地花农基本上早已出货，全省的年宵花销售基本完成。

　　不同于蝴蝶兰可以在温室大棚里栽培，桃花和年桔都是“看天吃饭”的花种。广东地区多发暴雨台风，根若长时间沤在水里，便会泡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花农起码有两百多天要守在地里。

　　“又要施肥，又要浇水，我们就天天锄地，天天都到地里来搞这个年桔。刮风下雨把它吹倒了，我们又要过来把它扶起来种好，有时候三更半夜都要过来的。”谈到一年的辛苦，潘伯有些无奈。他对一刀切关闭花市或者缩小花市规模的做法有些不满，在他看来，那么多花农辛苦一年，就为了这几天能多赚一点，过个好年。年花怎么能传播疫情？“你说不要聚集，那可以在周边一条街散开来卖的嘛。”

　　好在一月下旬，广东省各地针对花农的助农惠农政策全面展开，各级政府积极采取措施，拓宽年宵花的销售渠道。腊月廿七，陈村镇石洲村的年桔基本上销售一空。最艰难的“至暗时刻”已经过去。

　　为了推行助农惠农政策，政府与行业协会合作，打造了“云花市”，通过搭建线上平台半岛体育，扩大销售渠道。除了传统的网购形式，也鼓励顾客网上购花，线下提货。

　　梁生认为这两种形式的效果都不大。他掰着指头算着说，一棵一年生的桃树卖六七十元，叫一个货车运送，运费也要五六十元。为了保证运输过程中桃花不受损，在桃花的包装和固定上都要下功夫。这样一来，一株桃花在运输过程中所耗费的包装成本并不是小数目。

　　更重要的是，“云花市”不能现场看花——这是线上售花遇到的最大困扰之一。许多花农坚信，买花讲究“眼缘”，一盆年宵花，从各个角度看都是不一样的。相中了，就代表你和这盆花有缘分。线上购花，“货不对板”的情况常有发生。“一盆蝴蝶兰，拍出来的效果怎么拍都一样，退货也无所谓，还可以再卖出去。但我的桃花是要割掉的，送过去退回来，我不能再把它种下去”。

　　潘伯潘婶同样对线上售花存在一定的抗拒心理。在陈村镇，镇政府在线万的优惠券，可以在手机上进行抢购。但许多年纪大一些的桔农，仍然不习惯使用电子设备。潘伯认为，还不如按亩数直接折算成补助，发到桔农手里来得实在。

　　疫情之下，许多行业出现的加速转型为电商的趋势，在鲜花行业并没有取得同样的成绩。传统销售链的完善和新销售渠道的开拓，意味着花农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和资金。来势汹汹的疫情并没有给这个行业足够的反应时间。

　　“云花市”与花市——尽管只相差一个字，但“云花市”的线上销售，使得岭南地区新年逛花市最重要的仪式感无处谈起。在这个素来有“行花街，过大年”习俗的地区，已经将这项传统延续了一百五十余年。无论云花市搭建的平台如何便捷高效，它始终无法代替线下花市的文化功能，也无法营造新年氛围。大型花市被取消后，很多人更愿意去鲜花批发市场——因为那里热闹。“过年，图的就是一个年味”。

　　2月11日，大年三十的中午，位于广州和佛山交界处的岭南花卉批发市场依然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传统迎春花市的关停，让人们蜂拥而至。这个装修简单、灯光昏暗的批发市场没有精心装饰的铺面和用心规划的布局，人们像平日里逛菜市场一样，从铺在地上的、插在桶里的鲜花中挑挑拣拣，仿佛每日买菜一样稀疏平常。所有人都想趁着收市前的功夫压压价，图个好意头。而此时，翁伯刚刚照料完新一茬的桔树苗，等待着明年的开花、挂果。翁伯仍然寄希望于疫情早日结束，似乎这样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秩序。采访期间，在我无意中提及疫苗已经被生产出来时，他少有地展现出了兴奋的神情。